醉归.

浮生若梦

无期(三)


    “大人,您不去城里看看吗,直接回府?”“嗯…城里有何热闹之事?”唐许和狄仁杰从军营离开,狄仁杰放松了胫骨,活动活动脖子,瞄了一眼身旁的侍卫。“大人您不知吗?城里这会儿可热闹了,据说是很多习剑之人在擂台比剑术。”唐许脸上带笑。狄仁杰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嗯,怎么了?”“害呀!大人,您是整日忙于公务忘事儿了吧!”狄仁杰还没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唐许。唐许叹了口气道:“李剑客可厉害了,他那剑术无人可敌,凡是与他交过手的,都没赢下比赛,无一不感叹着他的剑术,今日说是这城中称剑术第一之人想与李剑客过招,不过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大人不打算去吗?”唐许只觉他的主子有时在感情上要是有军政上的谋才大略就好了。狄仁杰忽然回过头,眼里放光:“李白在那儿?”“是啊,将军。”唐许无奈地笑笑,又道:“那咱们出发?”“行。”

   

   两人赶到时比剑也开始了,狄仁杰远远望见擂台上那高挑的身影,两人行完礼后都亮开架式,李白单手握剑,蓄势待发。到一人喊开始的时候,两人便持剑冲向对方,剑如雨点般刺来,剑互相碰撞发出响亮的叮当声。那一抹白色身影如同雏燕般的轻盈,手腕轻轻旋转,剑也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剑气袭人。两人宝剑相对,打的甚是好看,只见场上白光闪烁,看得人眼花缭乱。狄仁杰沉浸在李白精彩的比武中,目光跟随着台上人,眼花缭乱。

    打到三十回合,李白已摸清这人套路,招式虽精妙,但还练不到家,死板的套路,不知临阵变通。四十回合不到,李白便卖出破绽,脚步变得拖泥带水,竟把后背让给那人,那人不知是计,便挥剑上步追去,朝李白后背刺去。擂台下人吓得闭上眼,这剑法精湛的李白也要马失前蹄,想救也没办法。“李白!小心!”狄仁杰一惊想上前却被唐许拦住。眼看要劈上之际,李白突然向右跨步,以右脚为轴,身体迅速一转,剑随着身体转动平端横削,斩向那人的腰腹。这一招变化太迅速,大大出乎人的意料。那人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李白收了力,剑划破了衣服和表面皮肤。李白做了收的动作,把剑背在身后,满面春风。那人还在震惊中未回过神,台下的人也颇为惊叹,久久未回神,直到有人喊了声好,打得好,人群瞬间沸腾,欢呼着,狄仁杰也是被他的剑法震惊不已,五体投地。不论过了多久,依旧是会被他那套剑术震撼心神。

     他看向李白,发现他也看着自己,狄仁杰就回以微笑。

    “李大侠剑术果真精妙,在下佩服佩服。”那人已没有刚刚嚣张跋扈的气势,对李白已是敬佩不已。“哈哈哈,过奖过奖,阁下剑术亦是如火纯青,只要稍加练习,待些时日,定能更上一层。”李白客气地回道。

      比赛结束,人群的喧闹声也散去,狄仁杰还是站在原地,看着擂台上的李白,李白轻身一跃,从台上跳下,落到狄仁杰身前。“哈哈,怀英你怎么来了。”李白打量着狄仁杰,“啊,我刚练完兵,听闻太白今日要与这城内第一剑客比试剑术,自然是感兴趣,便来一赏太白这独到的剑术。”

      “那在下今日这番如何?”

      “可谓出神入化。”

      “哈哈哈,怀英谬赞。”李白笑着,将剑收回鞘中。

      “我正好得空,去酒馆如何?”

      “在下亦有此意,走吧。”李白用手抖了抖腰间空空的葫芦,拉着狄仁杰往酒馆走去,唐许满脸笑意,跟在两人身后。

    

        夜色降临,月光倾泻人间,两人在庭院漫步,享受着此刻清闲时光。

       “李白。”

       “嗯?”李白扭过头看他。

       “……下周,我要出征,剿灭蒙古小股入侵势力。”

       “……”李白沉默。

       “你放心,不是什么苦战,不过两个月就能回来。”狄仁杰立马接道,莫名的心虚。

       “嗯,怀英定能凯旋,我相信你……在下为怀英舞剑如何,我最拿手的一套。”李白依旧笑着,表情并没有变化。

       “好。”狄仁杰盯着月光下那人的面庞,看不出他的表情。

       语毕,李白走到空旷的地方,月光照着银剑,凛人的寒光却在此时尽显温柔。他舞起了八年前的那套剑法。狄仁杰并未忘记,他想此生还能看他舞上一次。狄仁杰看着他舞着一招一式,仿佛回到了八年前那天,看着他舞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狄仁杰笑得温柔,静静地看着他,重合起八年前的场景。

      “怀英,舞的如何?”

        这剑舞的如何?

  

      “帅。”

     “哈哈哈,是吗?”李白惊奇他会用帅来形容,第一次这么随性。

     “嗯。”狄仁杰眉眼弯弯,鼓了鼓掌。

     李白将剑插进土里,一步一步朝狄仁杰走去,没等他反应过来,李白将他拥进自己怀里,他用手轻抚着狄仁杰的头发,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丝丝温柔:“一定要平安回来。”狄仁杰一怔,随即笑起来,埋进他怀里,蹭了蹭他,点了点头:“一定。”

     如果一切都能如愿,哪有什么不甘。

  

    两月后

   毫无悬念,楚军顺利剿灭敌军,浩荡而归。狄仁杰军装都来不及卸,从朝堂回来,在唐许口中得知李白在擂台比剑,匆忙赶去,他一刻都停不下,他想快点见到他念了两个月的人,时时刻刻。狄仁杰用衣袖抹去脸上的尘土,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他气喘吁吁,终于赶到擂台,李白正好胜了最后一场,他傲气地用拇指擦过鼻尖,他未看过此人如此骄傲过,不同寻常。狄仁杰看到李白下台,就拨开人群往他那边走去,本想喊住他,声音却被掖回喉咙。只见李白朝一位长相貌美的女子走去,那女子暖心地用手帕抹去李白额上的汗,李白笑的灿烂,用手抚着那人的脸颊。狄仁杰如遭晴天霹雳,他雕塑般立在原地,脑袋空白,眼睛死死盯着两人,为什么,就两个月,为什么,他就能寻别人吗?狄仁杰面色苍白,他紧抿着唇,眼角泛红,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白知道狄仁杰回来了,欣喜不已,便邀他来酒馆喝酒自己请客,却告知被狄仁杰拒绝,说是远征劳累,不想去。李白也没多想,往客栈走去。总感觉有不好的预感……

     ……

     “太白?,你终于来了,我可等了好久。”

     “啊,抱歉兮若,有些事耽误了。”

     “我也没怪你,走吧,今日好好逛逛。”

     “嗯。”

      陆兮若挽着李白的手,两人在街市上走着,看着漂亮衣裳,吃着酸甜的糕点,暧昧不已。可偏偏不凑巧,被狄仁杰撞上了,刚从军部处理完事务,往狄府走着,便撞上两人,狄仁杰一眼便认出那位姑娘是昨日在李白身边为他擦汗的人。狄仁杰只觉气愤、尴尬,扭头就想走,却被李白叫住:“哎,怀英!”狄仁杰定住脚,身体缓缓扭过,强笑着:“太白?好巧啊,在这儿遇到了。”“害,怀英你终于回来了,我牵挂着你呢。”李白立马跑上前,双手搭在狄仁杰肩上,看着他完好无损,心放松了不少。“多谢,白兄牵挂。”狄仁杰僵僵地说,语气很不自然。李白却并未在意,陆兮若走上前,又挽住了李白的手,看了狄仁杰一眼又看向李白:“太白,这位是?”

    “啊,这就是我的挚友,狄将军,狄仁杰。”李白这才想起,挠了挠头。“原来您就是太白常跟我提起的将军啊,久仰。”陆兮若礼貌的笑着,不忘打量着这位将军。狄仁杰勾了勾唇,不说话。“听闻将军年纪轻轻就能领兵上阵,能文能武,立下不少功绩,是朝中重臣,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姑娘过奖,狄某也不过是一位中将军,算不上重臣。姑娘怎会与李白同行?”狄仁杰忍不住。“大人看是不知吧,我与太白早在数月前就在一起了,将军征战,不知也是正常。”

     恋人,真是如此,狄仁杰心早就凉透了,这半月他的脑子里全是李白和她一起的画面,整日精神不振,他又气愤又不干,为什么自己与他多年的情感会被相处数月的人所代替,但自己却没有立场,吃醋。

     “哦,瞧我这记性忘记给狄将军介绍了,小女姓陆名兮若。”陆兮若露出怯怯的笑容,但在狄仁杰眼中却如此不顺眼,他故作镇定道:“啊,那我便称呼你陆姑娘了。”狄仁杰瞟着李白,见李白满眼都是她,笑容就没消下去,曾经这笑容只对自己有,现在统统失去,狄仁杰感觉天旋地转,他随意说了几句,便要告辞,感觉再多待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改日得空,在下请将军喝酒吧。”李白总觉莫名尴尬,叫住他。狄仁杰已经思考不了任何事情,他很僵硬地点了点头,快步离去。一秒都不想待。李白挠了挠脖颈,心里不舒服又说不出来个具体。

    

      眼泪不争气的掉出来,风迎面刮来,泪水脱离面颊,飘进空中。狄仁杰抹了一把泪,吸了吸鼻子,从快步变成了奔跑,眼泪也愈发流的厉害,怎么擦也擦不完,索性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不然看到中将军这副模样,不得笑话。

 

      她到底是谁,能让这堂堂剑仙为此折腰,让自己不敌她万分之一。是一位能让李白爱到天荒地老之人吗,能与他白头偕老,恩爱一辈子,是自己永远无法做到的,也是自己给不了的。将军脑海中一幕幕是李白与她的恩爱,他心如绞痛,疼得无法呼吸。狄仁杰叹了无数口气,自己是能看得见明天的太阳都是万幸,没死在沙场,没死在敌军的剑刃下,都是很庆幸之事。自己是臣子,是血战沙场的将军,肩上责任重大,谈儿女情长,还是和……他只觉给不了李白所谓的幸福,不能像陆兮若一样,自己不是女子,世俗怎会同意男女之外的爱情,他不想李白遭世俗唾弃,那是他捧在心尖儿上的人,自己只想成全他……

      狄仁杰死攥着拳头,站在庭院中,冷风刺骨,他闭了闭眼,仿佛做了很大的决定,他长吁一口气。“我与你,终是镜中花水中月,又隐晦,不见天日……”

     ……

     狄仁杰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每每深夜不能入眠,杯酒下肚,总是醉的不成样,一遍遍喊着李白的名字,直至头晕目眩,神智不清,才倒头睡去,消沉快半月,但自己有太多不能推辞的事务,狄仁杰努力调整自己,恢复状态,不再去想关于李白的一切,就当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什么也没有了。

     狄仁杰难得有这么平静的感觉,他去军营练完兵,又去军部处理大大小小的公务,忙得不可开交,他觉得挺好的,至少可以暂时不去想李白,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又是一年冬,凛冽的寒风如刀片刮来,吹的人脸上生疼,空气中到处膨胀着寒冷和干燥。

    狄仁杰一袭黑袍,披着貂裘,往城里走。他向双手哈气,搓着手取暖,鼻尖被冷风吹红。他低着头往前走,脑海里不知在想什么,双目无神,身上的冷清感与这热闹的街道格格不入。

    “躲开!躲开!!”急躁的喊声闯入耳中,狄仁杰猛地抬头,一辆马车正在街上飞驰,准确来说是乱串,后面匆忙追着它的应该是主人。“马受惊了!”狄仁杰朝马跑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站着一位女子,她向店内张望着,浑然不知周围发生的一切。狄仁杰一惊,大声喊道:“小心!”他飞速朝那位姑娘奔去。那位姑娘终于回过头,看着那马疯了般朝自己冲来,她瞪大双眸,水汪汪的眼睛里印着这绝望的一幕,过度的惊吓恐慌使她双脚生根,挪不动步子。好在狄仁杰来得及时,他拼命冲向那位姑娘,用最快的速度把女子拉开,马不断往前乱冲,发出嘶叫声,而后撞进不远处一家已经撤离人群的店铺,所幸没造成人员伤亡。

       狄仁杰喘着粗气,他看向怀中的人,瞬间怔住——是陆兮若。“陆姑娘?你还好吗。”她显然没从震惊缓过神来,一愣一愣地看着狄仁杰,双眼含泪,她抬起头,话说的断断续续:“狄…狄将军?”“姑娘有没有受伤?”

     

      “你们在干什么!!”气愤地声音传来,狄仁杰还没回过头,一道力量砸向自己脸上,狄仁杰脑袋一阵眩晕,他踉跄地往后退,靠着身后的墙稳住身形,狄仁杰眼冒金星,他用力甩甩头,视线逐渐清晰,他看向前方,李白正把陆兮若护在怀里,他怒发冲冠,那双湛蓝的双眸此时被愤怒占据,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狄仁杰。他从未见过李白对自己这副模样,从来没有……狄仁杰只觉心头发凉,心似在滴血,他用手轻轻碰了自己胀痛的面颊,血迹染在指尖,狄仁杰呆住,他嗤笑这,看着手上的血,眼角发酸。这是李白第一次对自己动手,就为了陆兮若?从前他对自己的好,自己对他所有的念想像是瞬间化为泡沫飘走,不见踪影。狄仁杰的眼眸彻底暗淡下去,那双金眸子不见一丝光亮。

      “李白?你干什么!”陆兮若挣开李白的怀抱,想上前看看狄仁杰的伤势却被拦住,李白死死捏住她的手腕,笑容扭曲:“怎么?还没腻歪够吗?当着我的面。”当自己从店铺走出来看见他的挚友和爱人相拥,狄仁杰那关切的目光,亲密的距离恰似下一秒就要吻上对方,他想极力克制但抵挡不住那猛烈的怒火,他感受到深深的背叛……

       “不是你想的那样,太白,狄将军是为了救我,刚刚……”

       “别说了,我不想听你们解释。”李白把头别过去,闭了闭眼,想把火气压下去。

        良久,狄仁杰终于开口,疼的牙齿都发酸:“哈哈哈,李剑仙生了这对眼睛是装饰吗?是非不分……我亦没精力解释,我不求你相信我,在你眼里,我只是可有可无之人,我不想也无力解释,今后,你我就是陌生人,我不会再与你及你的人有任何交集。”这话说的如此平淡,面前的狂风暴雨在他面前像是平静的连一丝风都没有。

        李白眼里的怒火熄了下去,他满眼震惊地望着狄仁杰,他从来不相信狄仁杰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狄仁杰用貂裘遮住脸上的伤势,撑着墙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李白想挽回却毫无立场。

       ……

        “大人,很疼吧……”唐许擦着狄仁杰的伤口,上着药。

        “打在心上的,怎能不疼。”

        “真是看错他了,在下真以为他是好东西,没想到他竟然对您动手。”

        “我就当被狗咬了,从此以后我与他无任何瓜葛。”

        “大人,在下觉着您早就不欠李白什么了……”

         “是我执念太深,我知道他早就不是之前的李白,我却总想着他能像之前一样对我,我执意接近他,我自讨苦吃罢了。”狄仁杰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大人,不是您的错……”

         天下起了雪,如片片柳絮飘落,打在屋顶上沙沙作响。

          ……

         数日后

   

        李白终是被自己愚蠢至极的行为弄的愧疚不已,那天陆兮若与他解释了一切,他看见了那辆失控的马车把店们撞的稀碎,看着街边慌乱的人群,他为什么只注意到狄仁杰他们,他懊恼不已,他锤着自己的脑门,骂了几句,手放在狄府门上又缩回去,他索性闭了闭眼,敲响了门。

       门被缓缓推开,李白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来人是唐许,他见来的是李白,脸色一变,就要把门关上。

      “哎,唐侍卫,等一等。”李白把手撑到门框上,唐许停下动作,要不是怕夹了他的手大人心疼,不然高低废他一只手,握不了剑,不疼死他。

     “你要见大人?大人不会见你的,请回吧,李剑客。”

     “我,我是来道歉的,让我见狄将军一面吧。”

     “不行,大人不见客。”唐许眯了眯眼,眉头拧成一团。

     李白无奈,只能撑着门,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唐许,怎么了这么吵?”狄仁杰透过门缝看见了李白,眉头一皱,沉着气向前走去。李白也看见他了,瞧见他微肿的脸还有伤痕,心里一紧,他当时真下了那么重的手……狄仁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怀,怀英……那日是我太冲动,我不该不知原因意气用事,还动手伤你,我不该……”

     “够了。”狄仁杰打断,“李剑仙,我们关系有如此好吗,值得您低声下气讨好我,您没有求于我吧?”狄仁杰让唐许进去,他想和李白单独聊聊,又正下着雪,唐许担心但又只能从命,乖乖退下。

     “怀英……”李白沉默。

     “怎么,剑仙觉着委屈,我没来找你算账都好了。”狄仁杰的话语无一丝温度。

     “能不能别这样说话,怀英。”李白低下头。

     “别这么称呼我。我不是说过从那日起,你我再无瓜葛。”

     “狄仁杰,你当真不念往日情分?”李白眼睛带着血丝,他不敢直视狄仁杰的眼睛。

     “哈哈哈,你说这话摸过良心吗?往日情分?剑仙要是真念往日情分,那日眼中却只有陆姑娘一人呢,我差点成了罪人。”

       “非要这样不可吗?”李白声音沙哑,他抬起头,目光锁着狄仁杰的眉眼。

      “这不是剑仙期待的吗,怕我抢了你的爱人,避我而远之多是件好事。”狄仁杰嘴角上扬,笑得僵硬。

      “好,你执意如此,我早知就不该来,狄仁杰,从此你我再无交集,你如此冷血,我也实在无奈。”

      “我李太白就当不认识你这个人。”

       雪越下越大,雪花漫天卷地落下,纷纷扬扬,大地铺上了一层白色。

      扔下那冰冷刺痛的话语,李白头也不回地走了,狄仁杰眼眶通红地近乎落泪,他站在原地很久,头上粘着片片雪花,睫毛上也结上了霜,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绷紧着拳头,身形颤抖。

      狄仁杰现在又异常的宁静,他盯着李白离去的方向,看得出神。

      唐许怕出事儿,打着伞来了,见着狄仁杰站在雪地上,一动不动,他赶忙给自家将军打伞,怕淋出病来,催促他进去。

    

     “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我早该清醒,他不是八年前那个李白了,他不是那个会在乎我陪伴我的李白了,那个李白,早死在了八年前的那场大雨中……”沾着雪的睫毛闪动着,那动人的鎏金眼瞳似乎再也亮不起光。狄仁杰那颗炽热的心也埋葬在这纷飞的大雪中,结上一层又一层的冰……

 

      后来陆兮若找到狄仁杰,说了令狄仁杰震惊不已的话。原来四年前陆兮若的姐姐陆兮玥再一次外出时发现了受伤昏迷的李白,后脑上有一个狰狞的伤口,她寻了名医把他救下带回了家。陆兮若对李白一见钟情,每日照顾着李白,后来李白恢复了意识,决定离去,他说要去找人,又说不清楚是谁,她们也只好让他走,那时李白对陆兮玥怀着感恩,或许就是这种若有若无的感情,让李白分不清对她的感情,之后陆兮玥因病离世,陆兮若便去寻李白所说的地方,便是楚国。但因为李白记忆还是会混乱,便把她错认成她的姐姐,那位救过自己的恩人。之后陆兮若便将计就计,和李白相处,想方设法,李白便对她动了心……

      狄仁杰只是觉得好笑,嘲笑着她,你不过就是个替代品……

     “那狄大人就觉得李白会对你动情吗?觉得他非你不可?爱不上别的人。”

    “大人不会不清楚,您的这种心思是肮脏龌蹉的,您今后也不会见太白了吧,这样我们也不用受非议,可以安心过一辈子,大人既然在乎他,就会为他好的……”

    她从第一眼看狄仁杰,看他对李白的态度,眼神,就能判定他的心思不简单。

   狄仁杰脑中回荡着这些刺耳的话语,心像是被撕成千万片,尖锐的词语刺激着神经,疼得麻木。他承认自己许是一辈子都忘不掉李白了,外表的硬冷决绝,内心早就碎成粉末,疼痛难忍。

    他忽的想到已过世八年的亲人,连他们的遗体都找不到。以前自己也是一个被温暖包围的孩子,父母疼爱,长兄如父,自己可以在他们怀里撒娇,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他们的爱,但一切都变了,世界终是被黑暗笼罩。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缕曙光,也在他生命里熄灭,黑暗的触手不断攀上他的身体将他缠绕,裹进黑暗,他想挣扎,伸出去的手不断被黑暗拉回,他拼命挣扎,但越陷越深,直到黑色绕上他的眼睛,那琥珀色的瞳孔染上黑色,他什么也看不见,陷进黑暗深处……

     这样的一生,要怎样结束

   除夕这天,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天和地连在了一起,白茫茫一片,分不出哪是天,哪是地。狄仁杰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他来到老将军的墓上,拿了一壶白酒,为老将军倒上一杯,对着碑饮着酒,自顾自说着:“义夫,孩儿来看您了……怀英对您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您怎能走得如此早,怀英还想孝敬您,让您颐养天年……”狄仁杰说了很多,边说眼泪边流,脸颊上的泪结上了冰,身上披了雪做的大衣。

    “怀英若是去陪您,还能一直和您说话,照顾您呢,但现在国家需要我,我不可推辞。”

    “我爱上了一位男子,他也是救我于困境之人,他是在我最崩溃的时候给予我所有安全感的人……但,也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费了心,还讨不到好,他爱上了别人……”说着说着,狄仁杰又哽咽起来,他用冻得通红的手,抹去脸上的泪,吸了一口气,“义夫您不必担心,怀英已经想开了,与这江山社稷比起,儿女情长或许对我不是很重要,我要守住的是这江山、百姓。所以,义父放心,怀英定能守好这领土,义不容辞。”

    他用手抹去碑上的片片雪花,就像是在擦拭父亲的面颊般,细心温柔。狄仁杰脸冻得通红,他又哭又笑,只有在时候,他能卸下所有伪装,像一个孩子一样,对大人倾诉所有情绪,老将军待他如亲生儿子,虽在学习上严厉,但在生活中他处处关心着狄仁杰,无微不至。老将军一生未娶,狄仁杰听他说过,他是连明天都不敢奢求的人,那时战况恶劣,大梁实力着实恐怖,打了几年的仗,角声满天,血流成河,白骨蔽平原,双方都损失惨重,将军拼死攻下城池,才有了今日辉煌的楚国。他只觉,若是自己在战场上回不来,有妻子变成了遗孀,要是有孩子,恐变成了孤儿,这便是不负责任,自己了无牵挂,许是一件庆事。狄仁杰也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人,他也就放心去了……

     大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家家户户贴着“倒福”,挂着红灯笼。街道上并有形形色色的各种人物。官员们骑了马,前呼后拥,在人丛中穿过;妇人则坐了小轿。在这纷纷扰扰熙熙攘攘之间,有人挑担,有人驾车。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家家都飘着年味,洋溢着欢声笑语。

     

      狄仁杰站在厢房外,风吹起额前的碎发,他抬头望着天空绽放的烟花,那么绚丽夺目,又是那么短暂,暗淡的眼眸被烟花照亮,他想到了李白。从他救了自己到现在,所有的经历都在脑海过了一遍,那时李白总爱喊自己小鬼,用手摸着自己的脑袋,乐呵呵地笑着。

     “我会护你周全。”

     “但下次别一个人去,我怕你有危险。”

     “不论在哪,我都会一眼认出你。”

     狄仁杰傻笑着,眼前如此美好的场景却生出无限凄凉。

    ……

    “将军…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唐许脚步飞起,慌张地跑来,额上直冒冷汗。

    “何事?如此慌张。”狄仁杰扶住差点摔倒的侍卫。唐许咽了口口水,喘着粗气哑声道:“出事儿了。”

     匈奴攻破了边疆防线,直袭楚国都城,扬言势必拿下楚国占据中原。主力又去东部解决蒙古残余势力,还在赶来的路上,起码还要半周,这次匈奴派来二十万大军,来势凶猛,以现在的实力,楚国刚恢复不久,援兵没到,恐是很难抵挡这来势。战况紧急,又是深夜来报,现在怕是离楚国不足数百里了。

    城门下狄仁杰戴盔披甲,一身戎装,身侧的领将,和身后列阵整齐,整装待发的队伍。狄仁杰无意识的回过头,望向城内,他好像在找什么,却是失望的回头,黎明的曙光照在他脸上,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狄将军可是有在乎之人?”大将军侧过头,得意地看着他。

    “大将军多想了,在下并未有牵挂之人。”可表情不骗人。

    “是李剑客?”

    “……”

    大将军像是明白了一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会回来的。”

    “大将军说的是。”

   

    ……

    李白从那日与狄仁杰决裂,每每深夜都会梦见一个小孩儿,奶声奶气地喊着自己名字,他想看清小孩儿的样貌,却总是拢上一层纱,看不真切,但他觉着很眼熟,像是藏在回忆深处之人。

   “李白,李白……”

   “你怎么忘了我了……”

   “李白,李白……”

     你到底是谁

  

   李白总觉心莫名的慌,好像是要发生什么事,但又说不清楚,他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但自己却怎么都融不进去,路过常去的酒馆也没了兴致,不仅仅是以前和狄仁杰常去的缘故……思绪混乱,他后悔当初对狄仁杰那么做,那位陪在自己身边如此久的人儿突然消失,李白觉得几月没见就会忘记,但他错了,他只会一直去想那人的眉眼,他的一颦一笑,为什么,根本忘不掉……

    由于朝廷隐瞒了战争的恶劣程度,怕引起恐慌,援兵到了匈奴自然会撤退。所以百姓都以为只是小规模战争,更盼着将士归来,年也过得顺顺利利,城内一如既往的热闹。

    楚国大胜而归,百姓们欢呼着迎接凯旋的战士,李白坐在屋顶上,盯着这长龙般的队伍,却不见那位中将军,李白站起了身仔细看这军队中的每个人,一排排扫过去,都没有,“怎么可能?”李白心慌,或是狄仁杰知道自己会来就回府了?又或许是受伤没来……越想越乱,李白决定去狄府看看。

    瓦片上盖着一层雪,李白健步如飞,屋顶上印下一个又一个脚印,来到狄府旁,他用轻功一越而下,落在庭院里,今日这里冷清的很,连服侍的人也没有。李白望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曾经自己在这舞剑,专门为他送行。

    “李白?你……”李白扭头,来人是唐许,他的状态很不好,眼眶通红,头发凌乱,佩剑也不在身上,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颓废,这让李白心生不安。

    “唐许……你家大人呢?”

    提到这字眼,唐许绷不住了,眼泪刷刷地掉,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泣不成声:“将军……将军他……”

   李白终于慌了,他身体发颤,眼睛死瞪着唐许,他快步到唐许身边弯下腰晃着他的身体,声音颤抖不止:“狄仁杰……怎么了,你说啊?”

   唐许泪流满面,他不断深呼吸后抬起头手抓住李白的衣角,死死攥着。“将军……牺牲了……”说完他泄下气,松开手勾下头,泪水噼啪地打在地上。

    “什么?”李白瞪目结舌,如遭雷劈。脑中空白,他的薄唇轻颤,双腿发软,向后倒去,瘫坐在地上。

     怎么会,不是说战况好吗,不是说很顺利吗,怎么会,怎么会……

     “大人……大人是做好了准备……去赴死……”唐许停住了哭声,他像是要把地面盯穿,表情狰狞。

     “匈奴将近二十万大军,我们军队又准备不够,怎么会挡得住啊……大人他们跟敌军苦战了四天,硬撑着等援军。通讯断了,援兵迟迟不到,伤亡惨重,粮食用尽,体力耗尽……最后大人为了保大将军,为他……挡了致命的一刀……”唐许又抽泣着,用衣袖抹去眼泪,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双腿无意识地发抖。

      “所以,上面说的5万敌军,是假的……”为了不引起恐慌,反正援军来了,匈奴体力也耗得差不多,自会落荒而逃,他们就是去……送死。李白发懵,感觉天要塌下来了。他心如刀绞,喘不上气,封锁的记忆终于打开,波涛汹涌,一幕幕场景像放映片划过,李白头痛欲裂,他双手死死抱着头,眼睛布满血丝,他痛苦地低吼着,喉中一片血腥。随后一口鲜血喷出,他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

      他的将军死了,死在这纷扬的大雪中,人们只会道着“瑞雪照丰年”。

   

     雪越下越大,铺了几寸深。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踏着,天地仿佛更加辽阔。寒冬月下,群山重叠难分,雪地清清幽幽,清的伤感,冻得无措的大鸟哀鸣掠过天空。

      李白穿着皮裘,带着斗笠,腰间佩剑毫无光彩。雪打在脸上生疼,他也只是皱皱眉,继续向前迈着步子,即使这厚雪连抬脚都困难。

      他来到狄仁杰的墓前缓缓蹲下,上面刻着几行工整的句子,是在赞颂着他的精神,还有正中央的“中将军狄仁杰之墓”,几个端正漂亮的字连起来却分外刺眼,那缠满绷带的手轻抚着墓碑上的名字,仿佛在触摸着地下那人白嫩的脸庞。

      

      土里又冷又脏,怀英很不习惯吧……

  

      “我记起来了怀英,我全部都记起来了,对不起,我醒得好晚……”

       他已和陆兮若做了了断,陆兮若也释然,道出真相,那时名医给了陆兮玥恢复记忆的药,陆兮若因为自己的私心将药品扔了,她听不惯他晚上睡梦中不断喊着的名字“怀英,怀英……”她不想让他记起,记起有关狄仁杰的一切……

    

      “怀英,对不起……”李白满面泪痕。“我没能实现我的承诺。”

          我没能护你周全

         他用额头轻碰墓碑随后轻轻吻上了墓碑上的名字,他笑的灿烂,边擦去墓碑上的雪,边说:“那边孤单吧。没事,我来陪你了,小鬼……”

   

       长剑一挥,鲜血洒地,在雪地上开出朵朵鲜红的花

       他闭上眼,感受着温度的流失,意识的流逝

        ……

        “李白。”

        他睁开眼,见狄仁杰站在面前,微笑着看着自己,琥珀色的瞳孔如同往日般闪闪发亮。

         李白没有犹豫,上前将他拥入怀中,感受着那久违安心熟悉的味道,他又抱紧了些,眼里泛着泪光。

         他在小鬼脖子上落下一吻,笑得温柔,李白捧着他的面颊,眼中尽是深情。

         

          “我爱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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